我惊愕地抬起头,只见任梁已经弯下身了,一双桃花眼正静静地盯着我看。

    我瞪大眼睛,立刻仓皇地往後退,避开他的目光,「你——」

    「怎麽坐在这里?」他看了一眼我家的铁门,又看向我,「该不会……」

    我闷声回答:「我忘记带钥匙了,我妈今晚不在家。」

    任梁沉默了一下。我不敢看他,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
    「你怎麽了?」他忽然问。

    我微微一愣,抬起眼,他的表情掺杂了一丝疑惑。

    「我?我没事啊……」我觉得眼皮随着这声回答变得越来越沉重,像是被cH0U乾了所有力气一样—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飘越远:「我没事……」我一边说,一边感觉脑袋正往右边沉。

    突然,「喂!」他的声音很着急。

    下一秒,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托住了我的侧脸。

    任梁的掌心很柔软,带着暖意。我睁开眼睛,迷茫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他捧着我的脸,紧皱着眉头,「你怎麽回事?」我隐约想起今天罗珍好像问过我同样的话,但我这一刻脑袋完全停止运作,只能傻愣愣地盯着任梁。

    他蹲下身凑近我,似乎是怕我再次倒下。我几乎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任梁伸手覆上我的额头,眉头拧得更深,「你怎麽这麽烫?」

    还有为什麽?当然是因为发烧啊。我想这样回答,但却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我感觉自己的思绪很混乱,有好多好多事情涌上来,我想起今天是自己和任梁的最後一次家教课、想起了他那双悲伤的眼睛、想起了他借给我黑笔时写下的漂亮字迹、想起了我们三年前的第一次相遇……我忽然好伤心好伤心,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,眼角慢慢涌上泪光。眼前一片模糊,我看不清任梁的表情。

    时间好像追溯回我小学三年级那一年。爸爸血癌末期,每天都要挨上好几针,全身已经打遍了,最後只剩下T0NgbU。然而在多次的注S下,T0NgbU血管也几乎都坏Si了,爸爸只好再接受另一次折磨,被推进手术房,将T0NgbU坏Si的部分挖除。

    於是,他离开人世以前的那几个月,只能趴在病床上,无法躺平、无法翻身、无法睡上安稳的一觉——就连离开时也是以这样的姿势与我们道别。

    他离开的那一天,始终微笑着,眼神却很悲伤。妈妈抱着我,坐在病床旁边失声痛哭,努力挤出笑容面对他。我还记得她的颤抖和哽咽。

    如今想起来我还是很难受,即使当时的我什麽也不懂,那种痛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。

    我开始害怕离别,害怕失去,害怕看见别人伤心更害怕自己伤心。所以我才会是这麽随兴的一个人,烦恼、挫折、困扰……这些情绪只要不放在心上就不会是痛苦,而人与人之间相处只要适可而止就不会是软肋。

    因此甚至对罗珍我也不曾全然交付真心——我懂得拿捏分寸,什麽时候该吐露真话、什麽时候该收敛情感,让自己能够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却不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。

    但这绝不是欺骗,只是选择X的隐瞒。我选择该坦白哪一小部分的自己,让大家看见的只是最小一部份的孙妍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