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左贤王莫要见怪。”康肃不疼不痒的说着：“前番你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，着实让我北境两万守军忧虑不已，不瞒你说，连我这个三军主帅都想着是不是该写份遗书发往皇城了，所以今天在这种局面下相见，我的将士们情绪激动也在情理之中，若是换成你，只怕你手下那些狼崽子们早就冲上来咬我了。”
忽纳卓不屑冷笑：“皇子殿下是在嘲笑我部族将士野性难驯、不懂礼数吗？你我之间胜败已分，又何须强逞这口舌之争？本王虽无甚才能，但征战半生以来，大小也平定了塞外十七个部族，跪拜在马前的降者多了不说，几十万之众还是有的，可即便如此，本王也从未做过肆意杀降的事，又何来怠慢殿下一说？倒是殿下你，切莫忘了自己许下的承诺，我部族将士向来豪放旷达，若论尔虞我诈，跟你们中原王朝肯定是比不了的，若非敬你身为当朝皇子又是三军主帅，说出去的话断无反悔之理，本王也不可能坦胸而降，如今胜败至此，本王这条命悉听尊便即可，但谷内的二十万部众，殿下可莫要自食其言！”
康肃戏谑一笑，若不是现在身份迥然，他都想给忽纳卓鼓掌叫好：“怪不得那些蛮兵会对你如此忠心，事到如今你自己都迈进了死生之地，上来一开口却是提醒本帅不要杀降，这样的统帅换成哪个将士都会甘愿追随，你放心，本帅既已说过降者不杀就绝不会出尔反尔。”
“如此最好。”忽纳卓终于展开了礼貌性的微笑，微笑的同时还不忘对康肃微微欠身以作礼谢。
“我的话还没说完。”然而康肃却一摆手拦住了他：“放了他们可以，他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匹夫兵卒，这样的散兵游勇就算放上百万，本帅也毫不皱眉，但是你二人...”
“嗯？”康肃的话还没说完，忽纳卓脸颊侧扬，两道目光好似寒冰冷箭一般直射了过来。
“你二人就不一样了。”康肃懒得理会他的森冷目光：“你二人是这只大军的统帅，又是此番攻打我北境的贼首，放了你们莫说本帅不同意，就连北境守城的几万军民也绝不会同意！”
“那你欲待如何？”听到这忽纳卓的傲气再一次涌上心头，斜视过去的眼角竟露出了俯视之意！
康肃看着他的双眼，慢慢整肃了面容：“将你们带回北境，交于全城军民...挫骨扬灰！”
“啊？！”忽纳尔下的惊呼而出，在场的众人急忙将目光看去，这才想起来忽纳卓身后还有这么一个二王子，不过此时这位二王子已经被吓得瞳孔放大、面红耳赤。
“你说过不杀我们的！”情急之下忽纳尔一步踏前，绕过忽纳卓直冲到康肃面前：“是你自己说的降者不杀，我们已经降了，已经降...啊！”
忽纳尔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一股巨力击中腹部，身体不由得急速向后仰倒，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捂腹部的伤处，整个人已经摔在了五步开外。
与此同时，原本站于康肃身侧的张兴广正慢慢收回揣在他腹部的右腿：“大胆蛮夷！竟敢私自踏前靠近主帅！”张兴广说着手中利剑直指倒地不起的忽纳尔。
“喝！”
一声群起怒喝之后，周围的将士们也反应过来，上百支长枪短剑齐齐对准了忽纳尔，每个将士的脸上都怒目横眉，似是他再敢稍有不敬，立刻就会冲上去将他乱刃分尸。
忽纳尔吓得冷汗直流，顾不得腹部的疼痛，爬起来直接跪在康肃面前：“皇子殿下，你说过不杀我们的，你自己说过的！你不能出尔反尔，你自己说的、你自己说的！”忽纳尔越说越害怕，因为在他眼前的康肃不仅没有要辩解的意思，甚至还露出了鄙夷不屑的浅笑，而这浅笑此时此刻就像一把钢刀，一下一下划戳着他本就惊惧的心脏。
忽纳尔已近乎绝望，康肃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他的杀心，万念俱灰之下唯有内心的恐惧还在不停凝聚，这种恐惧让本就提起的心脏越跳越快，快到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剧烈流窜。
而此时他的身体却什么都做不了，甚至连站起来挪动一步的意识都做不到，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对着康肃不停磕头哭嚎，颤抖的喉咙间一遍遍的重复着那句“你自己说的…”
忽纳卓冷眼看着场中的变化，没有出言喝止，也没有动身阻拦，甚至连站立的双脚都未曾挪动一步，好像在他心里早就想到了忽纳尔会如此怯懦一样，就连撇向其他地方的眼神都是那么冷漠，就仿佛在他面前尊严丧失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，而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。
不，即便见到陌生人如此，大多数人也会心生一丝怜悯，哪怕是出于好奇也会忍不住徘徊观望，但忽纳卓表现出来的分明就是失望，是对于眼前这个人，从小到大了解到骨子里的那种失望至极！
“你想活？”许久之后，笑意盈眉的康肃悠悠出声，虽只是一句简单的回应，但早已绝望的忽纳尔却如蒙大赦：“我想活！殿下饶了我吧！饶了我吧！”
康肃并未回应他，似是对这样的回答早有预料，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忽纳卓，诡谋深化的眼角愈显皎洁，嘴里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：“好！本帅...改主意了...”
闻听此话莫说是忽纳尔，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忽纳卓都忍不住看了过来，那副刚毅的面容间再也不见了方才的失望和冷漠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疑惑，一片深感意外的疑惑。